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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总是骂美国?

2016-04-13 16:53:57 来源: 作者: 【 】 浏览:844次 评论:0
咱们先来设想一个情景:有个果子挂在树上,看上去很诱人,摘下来一尝是酸的。这个情景只要通过简单的想像每个人都可以在脑海中模拟出来,但你要多问一两个问题,这个简单的情景就会变成一个寓言故事,它的多层次外延和内涵或许就不是一下子能想明白的了。比如那些摘果子的人如果事先知道它是酸的,还会去摘吗?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人们各自不同的处境,处于饥渴中的人还是会不顾一切去摘那个果子,处于富足中的人肯定就不会去碰它了。那些处于两种状态之间的大多数呢?知道或不知道果子是酸的会让他们做出不同的选择吗?不论会还是不会,他们在选择前应该知道果子是酸的吗?
 
如果这个情景听上去耳熟,对,这是我从龙应台老师那里偷来的。她在2012年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曾用酸果子来比喻民主:“回想台湾自80年代走过的路,我觉得不是民主错了,而是知识分子,包括我自己,对民主的认知理解太浪漫太简单,有一种期待错置。我们都把民主当成一个现成的果实,以为摘下来就能尝到甜美,没想到是酸的。我们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认识到民主是一个过程,一个不断摔跤再站起来的过程。”
 
酸果子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不仅适用于形容民主,还几乎适用于形容任何光鲜美好令人心生向往的事物,豪门、北上广、自由、远方、漂亮的姑娘。每个人都能看到果子外表的光鲜,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眼穿透光鲜的外表,看出它是酸的。对于尝过了果子的人,把它的味道转告给其他人是一种责任。
这几乎是我记录美国见闻的全部初衷。
 
美国这个酸果子,它的美早已在它自己招摇高调的告白里、在仰慕者情深意切的颂歌里、在游客们走马观花的日记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远隔重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它的酸却被裹进红艳艳的果皮,上面还涂了一层亮闪闪的蜡,不仅得咬下去,还得细细咀嚼才能品得出,这需要的不仅是零距离的接触,还得有长时间的揣摩。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这样做,这也就注定了这二者在很多人的认知系统里所占的份额极不平衡(再加上那些一看这红果皮就断言它来自狼外婆的人来搅局就更乱了)。也正因此,每次当我写了美国的事而被中国的读者骂得狗血淋头时,特别是当义愤填膺的读者以“美国不是这样的”开始他的讨伐时,我就知道我做了件对的事,至少是让一些人看到了他们不知道的那个美国。
 
但让我担心的是很多人似乎已经懒得花时间去分辨他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酸是一种奇特的味道,它不是“甜”也不是“苦”,它不能让你心里面淌着蜜噼里啪啦的绽放出幸福的花,但也不会让你吐着舌头冒着冷汗,为了咬下去的那一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它模棱两可首鼠两端,有无限的延展空间,如果换做颜色,那它只能是灰,是世界最真实的样子。但当话题涉及中美,很多人就热血沸腾到只能看见黑白了。灰变成了黑,酸变成了苦。人呢?不是在黑中国就一定是在黑美国,不是五毛就一定是带路党,不是在反华就一定是在反美。在真实世界里占主体的中间地带从冷战思维的棱镜里看出去根本就不存在。
 
多听多看多了解,不一定会使事情变得简单,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更让人举棋不定陷入两难。而下结论贴标签却可以让复杂的世界变得简单,黑白分明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它能给人带来明辨是非指点江山的自信,让人免于自问和纠结,踏踏实实睡个好觉。这大概是很多人喜欢用这种方法去看世界的原因。只有一样:“酸”和你的味蕾发生一些化学反应之后,可以转化为甜、苦,或其他更有趣的味道。太早地定论判断,就了断了这种可能性,让你没有机会去体验这个奇妙的过程,有点可惜。
其实我所记录的美国并不是“真美国”。我在美国生活的16年里,除了两年在学校里学新闻,剩下的时间都在做新闻,采访过比尔·克林顿、罗杰斯,也采访过唐人街摆摊的小贩;采访过被误认为杀人犯在监狱里从少年关到白头才被无罪释放的黑人,也采访过被子女虐打却还是为了子女的前程不去报警的华裔老人;报道过占领华尔街运动,也报道过拯救梁彼得大示威。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一个真美国,我所记录的只是出现在我有限的视野里的人和事叠加在一起呈现出的样子。
 
况且我不是教堂唱诗班的歌手,我的职业本就是扒粪,我更感兴趣的肯定不是那些祥云朵朵天使飞翔的故事。不过骂一个人未必是出于恨,未必是对他鸡蛋里挑骨头、心猿意马、别有用心,就好像我经常斥责我老公体重超标,要他去锻炼减肥一样。要是他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我可能早就一边喝茶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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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荣筱箐(腾讯·大家专栏作者,旅居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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